河南这位“泥腿子干部” 何以让省领导动容 让全省追思
2019-08-03 17:50:00
来源: 中国河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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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也要用骨灰壮一棵竹子的马海明,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现实注解。
2011年5月,一场车祸,终止了他鲜活的生命。
噩耗如晴天霹雳炸在人们心头。在他猝然离世之后,一万多名群众悲伤不已自发送别。
他,就是马海明,栾川县潭头镇原副镇长,在一次对景区考察返回途中,走完了他年仅58岁的一生。
当年8月,重渡沟人自发捐款80多万元,在寸土寸金的重渡沟街头,辟出一块空地,为马海明建立功德碑,树立铜像,建立了纪念园,用山里人最朴实的方式纪念着这位泥腿子干部。
今年7月17日,以马海明真实事迹创作的豫剧现代戏《重渡沟》在洛阳首场演出,数千名观众含泪起立,掌声如潮绵延不绝……
省委书记王国生日前对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中发挥好身边先进典型教育作用提出要求,指出豫剧现代戏《重渡沟》是开展主题教育的生动教材。全省党员干部都要向马海明同志学习,自觉践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心中时刻装着人民群众,自觉同人民群众想在一起、干在一起,努力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这个外号“马大煽”的中年男子,都做过哪些事,何以让省领导动容,让群众如此痛惜、挂念、追思?他究竟是因为有着怎样的魔力,在他工作过的地方,只要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对他交口称赞,让受访者提起他仍忍不住红了眼眶、流下热泪?
外号“马大煽”的他做了啥?
20多年前的重渡沟是一道穷山沟,尽管这里风光秀美,但群众守着“金饭碗”受穷。村民们人均耕地不足0.3亩,80%是坡地,平时老百姓主要靠砍点竹竿、卖点木头、挣点小钱过日子,人均年收入不足400块,家家户户住的是土坯房,穿的是破衣裳。当时重渡沟有“六多”:光棍汉多、娃子失学多、欠账多、打牌多、喝酒闹事多、封建迷信多。村民外出,谁都不想说自己是重渡沟人,怕别人笑话,怕别人看不起。
如今再看重渡沟,它不仅成了国家级AAAA景区,还被誉为“中国农家宾馆第一村”,几乎家家都拥有了家庭宾馆,成为河南省名副其实的“文明村”“小康村”。
走在重渡沟街上,一股文化味扑面而来,环翠居、翠屏居、桃花园、故人庄……一个个书香十足的名字跳入眼帘。“这可多宾馆名字都是马镇长给招呼着起的,他说得让城里人一看就能被吸引住。”村民李松发憨憨地笑。李松发家里盖起了三层楼房,有22间房,可以接待50位游客,一年收入近20万元。
在重渡沟,全村320多户人家,95%的农户都经营家庭宾馆,家产超百万甚至千万的农户越来越多。
2013年5月19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汪洋来到重渡沟风景区调研,赞叹“在这里看到了深山区群众通过开发乡村旅游找到脱贫致富的一条好路子”,认为“重渡沟模式在全国都很有意义,重渡沟创造的经验值得在全国推广”。
而把重渡村老百姓带出穷山沟走上致富路的就是基层干部马海明。1953年8月,他出生在当地农家,读至初中,当过临时工,乡文化站长;任过8年乡政府办秘书,5年潭头镇副镇长。马海明被誉为栾川旅游的“拓荒者”、群众致富的“领头人”。后因工作出色被调任栾川县旅游工作委员会副主任。
他一心为群众办事,同时又具有前瞻意识,在很多人不知旅游为何物,不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时代,就将美景保护、旅游开发和精准扶贫有机结合起来。1996年,马海明主动请缨牵头开发重渡沟景区,即使经历一次次生死考验,面对无数的危险和苦难,他也从来没有打过一次退堂鼓,3年后终将一个穷山沟开发成远近闻名的旅游景区。
过程有多艰难?
老百姓看在眼里!
“差点坠身悬崖,差点被雷电击中”
1997年5月的一天,为了考察重渡沟景区一条环游线路,马海明带领潭头镇重渡沟几个村干部和村民,带上干粮一起进了山。
哪有路啊,不是陡得要仰脸看的山坡,就是随时都把人挂出血痕的灌木丛。几个人匍匐着,俩手紧紧拽着脸前面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踩着突出来的石头尖,就这样往前走着,直到看见一大片软软绵绵的羊胡子草坡。
“这一圪节路要特别小心,可不能踩到羊胡子草表面,滑得很,下面就是深沟。”熟悉山形的村民李虎娃领头,踢着羊胡子草根,直到踢出了土,扎稳了步子,才敢迈出下一步。后面人都学着他的样子,扳住树干,拉住树枝,拽着草叶,踢着走着。
快走出羊胡子草坡时,马海明长出口气,却不料一走神,一个趔趄滑下了沟。马海明拽住一根树枝,树枝断了,想拽一把草尖,没有拽住。“而这时我的身子像被谁使劲往下拽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干脆闭上眼,滑吧,往下滑吧,看你能滑到哪儿。脑子里刚闪出这个念头,却忽然停住了,睁眼一看,是半坡上一棵横空而出的栎树,挡住了自己。”马海明在自己的《情系重渡沟》一书中这样描述。
他站起来朝下一瞅,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真险哪!下面是一洼高高低低模糊的灰绿色的树梢,远处有几只乌鸦在树梢上盘旋,脚下是一道看不见底的悬崖,只差一步,掉下去就没命了!几个在坡上的人,吓得声音都变了,一个个面无血色,瘫坐在地上。
山中勘察,差点坠身悬崖让人后怕,差一点被雷电击中更是叫他们魂飞魄散。
那天马海明带着几个人决定从最难走的西水沟向南水沟穿越。一千来米的路程用了两个小时才算爬到峰顶。还没喘口气,天突然变了,狂风、暴雨、雷电交加。雨中的他们不敢耽搁,拄着棍子,侧着身子,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山下挪。走到一棵大栎树下,同伴无力地摇摇头,说:“我真是走不动了,就是打死我也不走了。”马海明着急地推他走:“越是大树下越不敢立啊,咱得赶紧走,赶紧离开!”他拉住极不情愿的同伴往下走,刚走出二十来米远,只觉得天空猛然一亮,又听见一颗炸雷“嘎巴巴”在头顶响起,回头一看,他们刚才靠的那棵大栎树生生被劈成了两半,露出了白花花的树茬子。马海明和伙伴呆呆地看着劈成两半的大树,吓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山高林深,坡陡路险,危险无处不在。那一次,马海明他们一起去重渡沟对西沟人工湖现场勘探。当时景区的路还正在施工中,路况复杂,路外面是半米高的路牙子,路牙下面则是伊河。谁知,半路上吉普车刹车和方向突然失灵,如脱缰野马直往前冲。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咚”的一声,吉普车又突然停了下来,坐在副驾驶座的马海明一头撞上了前面的挡风玻璃。
下车一看,吉普车已基本横在了水泥路上,车头撞塌了路牙,两个前轮斜着下了水泥路。四个人面面相觑,如果车停不下来,一定会栽到下面的石头堆里,人肯定没命了。
经历一次次生命危险的马海明总是安慰自己,也给同伴鼓气:“大难过去,必有后福!这预示着重渡沟的旅游景区肯定能开发成,而且肯定得经过我手建成!”
经历重重的困难和危险,重渡沟景区如期建成了。如潮的游人来了,重渡沟人富了,重渡沟村变样了。
“只要认准是为群众造福的事,即使受再大的委屈也值得”
帮群众致富,是他不变的信念。任凭风起云涌,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他说:只要认准是为群众造福的事,即使受再大的委屈也值得。
1986年还在担任乡文化站站长的马海明和乡长一起,在重渡沟成立了“竹林文学社”,经常到村里来,熟悉村情人情。每次到村里来,他都会跟贾文献说:“咱重渡沟的山美、水美,在重渡沟搞旅游最有发展前途,早点开发好老百姓就能早点过上好日子。”
1997年重渡沟旅游开发列入潭头镇政府工作,马海明负责建设开发任务。消息传到村里,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一下炸开了锅。“啥是旅游?我活了六七十岁没经验过。”“听说旅游是叫城里人来咱这里看看耍耍。”“耶,人家大城市公园里狼虫虎豹啥没有?人家长江黄河谁没到过?谁稀罕咱这一股水,咱这一片竹园?”“听说还要叫城里人吃咱老百姓家这饭,住咱这房子,买咱山里头这木耳香菇核桃。八月炸、五味子、山葡萄也能卖呀。”“哎哟,越说越玄了,咱重渡的臭虱都成双眼皮了!人家鸡鸭鱼肉,上顿盘下顿碟,不比咱这糊涂面条、糁子汤好吃好喝得多?马镇长也是井底蛤蟆没见过大天地!”
说起来,当地老百姓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竹子,一下雪,老百姓一夜不睡觉也要把竹子上的雪晃下来,生怕压折竹子。可是,旅游开发建设一铺开,修路就得砍一些竹子,拆一些房子,为了保护生态资源还不许村民到山上砍柴,沟底那一点平地还得做停车场……没有得一分利,先要做出这许多牺牲,利益受到伤害的老百姓就认为是马海明断了自家的财路和生计,甚至觉得马海明开发旅游,就是来“祸害”重渡沟的,有人还在重渡沟的墙上把“马海明滚蛋”几个字写得老大,想逼他离开。
明明是为群众谋福利的事,却遭到这样的“礼遇”,搁在谁身上也不会舒服。但马海明不同于别人的是,他不会因为受到委屈而放弃,他常对身边人说的一句话是:要拓荒重渡沟,首先得拓老百姓思想上的“荒”,老百姓不理解,是咱的工作还没有做到家,还没有让大伙尝到旅游开发的甜头。
为了开发重渡沟,让村民们转变思想观念,平复抵触情绪,马海明开始耐心细致地做起群众工作。
一次镇上组织群众出义务工修大坝,马海明觉得重渡沟村群众集中在一起,是个好机会就跑了过去,趁着休息的时候给大家讲旅游开发的好处。他讲得嘴角起白沫,大伙却躺在沙滩上,坐在石头上,靠在杨树上睡着了。马海明不气馁,他自嘲地说:“我知道你们中间总还有几个人没睡着,我讲的次数多了,大伙总会听进一句两句,这个‘琴’我要一直弹下去。”
20岁的陶竹第一次到重渡沟村相亲,恰好碰到马海明。她一看,这哪像个镇长啊:穿件洗得泛黄的白衬衫,皱皱巴巴的裤子,一条胖裤腿半卷着,脚上蹬一双黄色的破胶鞋,居然还露着大脚趾,“比地地道道的村里人还土气!”陶竹记得很清楚,听说她是将要嫁到村里的外村姑娘,马海明立刻凑上去对人家说:“妹儿啊,嫁到咱村里吧,别看咱村里现在穷,以后重渡沟旅游开发搞好了,保管叫你住高楼开小汽车过上比城里人还舒坦的好日子。”
还有一次,大清早起来,马海明进村碰见正要下地干活的村民余毛蛋。他就跟着余毛蛋边走边说开发重渡沟的好处,也不管人家听没听,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后,絮叨了好几里路,直到进了玉米地,余毛蛋开始干活了,马海明才意犹未尽地折回来。
村口那棵千年菩提树下,是重渡沟人集会议事的地方。只要得空,他就要往这里跑,把旅游开发的好处一遍一遍跟重渡沟人说道。说得次数多了,群众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他们明里喊他马镇长,暗里叫他“马大煽”。这个外号可不是什么好听话,“大煽”在当地的意思就是“大唿扇”、“大忽悠”的意思。所以后来只要马海明一到村里来,村民们都悄悄说:“看,煽板子又来了。”
直到有一次,马海明再次在菩提树下召集群众开会,宣传重渡沟开发的美好远景时,一个村民组长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指着马海明大声说:“咱这破房烂屋自己都嫌瞎,城里人会稀罕来住?我们现在吃个油盐酱醋都得去赊账,你在这儿唿扇我们开宾馆?还开汽车?还当老板?马镇长,我觉着你真是个不靠谱的‘大煽板子’,一天到晚唿扇来唿扇去有意思吗?”
“马大煽”的外号就这样传开了。可马海明一点也不生气,他说:“说我唿扇我就唿扇,我是觉得我唿扇得还不够,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把重渡沟的旅游唿扇起来,非把重渡沟唿扇得红红火火才行!”
马海明就是这样一个人,认定了的事情,他从不往后退缩半步;看准是为群众谋福利的事,就是个人受再大委屈他也不管不顾,不去计较。为了让大伙接受旅游开发的思路,他不知开过多少会,掏心的话不知说过多少遍,道理掰开了说、揉碎了讲,渐渐地,一人、两人,一户、两户,村民的心还真是被“马大煽”给唿扇得“蠢蠢欲动”起来。
为了群众利益,他可谓义无反顾。开发重渡沟,没有资金,他不惜一次次用自己家的房子做抵押,用个人信誉做担保……
1997年潭头镇旅游资源开发公司成立了,马海明被任命为经理。这是个“四无”经理:没有经费,没有人员,没有办公室,没有公章。空着俩拳,胸怀一腔要帮重渡沟群众致富的热情,马海明向着重渡沟旅游开发一路奔了过去。
可是,数不清的困难就像一座一座大山在前面等着。千难万难,迎面第一大难就是:“钱从哪儿来?”旅游开发的第一步,从村里到景区有4公里路急需修通,马海明的口袋里却一分钱都没有,怎么办?
和马海明一起经历了那段艰难日子的人都说,那时候他们真是想钱都想疯了。“为了开发重渡沟,海明哥上上下下四处跑资金,见着谁都想从人家布兜里掏几个钱出来。上面有人来潭头视察,就想方设法把人家往重渡沟拉;去洛阳、郑州出差开会,口袋里总是装着重渡沟的照片,见人就让人家看照片,见人就说重渡沟的好,说到最后总是归到开发资金这个难题上,而且一说就是半小时、一小时,拦都拦不住。”
镇干部王宝伟开玩笑说:“马镇长的魂儿都掉到重渡沟了,见了领导就说重渡沟,见了领导就张口要钱,话匣子打开就刹不住,不了解的人还以为遇着一个神经蛋。”
神经蛋就神经蛋,马海明已然顾不上这些,他只想达到一个目的,就是把重渡沟的开发撬动起来。机会来了,一次省市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要来潭头考察,马海明是陪同人之一,他一路上先以给领导介绍重渡沟美景做铺垫,又略施小计让领导们不得不在路上拐了个弯,最后终于成功地把领导们拉到了重渡沟竹林掩映的山水之间。
熟悉重渡沟一草一木的马海明顿时如鱼得水,他刹那间变身为一个专业导游,平时喜欢看的历史典故和丰富的民俗民情知识有了用武之地,一处景一个传说,一挂瀑布一个美丽故事,马海明讲得绘声绘色,生动活泼。几十分钟的“顺路瞅瞅”,变成了三个多小时的“郑重考察”。这次“意外”的领导考察非常成功,重渡沟风景的开发价值得到了领导们一致的首肯和高度的评价,最重要的是领导们答应,回去要研究研究,想办法给重渡沟一些资金支持。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8年1月,重渡沟旅游开发建设接到了第一笔资金——3.5万元的政府拨款。
跑来的资金远远满足不了重渡沟公路建设的需要。民工打炮眼的工钱需要支付,村民的茶水费需要兑现,爆炸品需要筹措,占地、损毁房屋、砍树一一需要赔偿,旅游公司的吃喝拉撒、正常业务需要开支。最困难的时候,马海明把老婆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把孩子的压岁钱也拿出来了,即便如此,旅游开发公司还是欠了一屁股的债,跟在后面要账的人成群结队:躲,躲不开;甩,甩不掉。甚至有一回,旅游公司的伙房都断顿了,早上起来管伙食的人找到马海明,苦着一张脸对他诉苦:“今儿清早可是连一粒米一把面都没有了,伙房里就剩下几棵青菜,跑了几家粮店赊面人家都不愿意赊给咱。咱欠人家的也太多了!”最后,还是马海明疵着脸儿,跑到潭头镇粮管所的门市上,以个人名义打了欠条赊了两袋面、一袋米。
1998年腊月,旅游公司职工的工资好久没有发了,群众的补偿款也欠了好多时日了,施工队的工钱也实在拖不下去了,马海明想,无论如何,得先贷点款打发打发,把这个年关度过。他跑到镇上,去找马四见。马四见是他侄子,也是镇农业合作基金会的主任。马海明连说理带摆长辈架子,目标就是一个:要求贷款。又是长辈,又是副镇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马四见同意给旅游公司一笔贷款。可人家提出一个条件:“叔,丑话说到前头,你得拿东西担保。”马海明问:“公司贷款,让我拿啥东西担保?”马四见也不拐弯:“用你家房子抵押,到时候公司还不起,我就直接寻你要。你要是不抵押,这款我还真的不敢放,放不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其他闲淡话还有意义吗?“中中中,打烂土地爷不过几块泥皮,我给你签字办手续,就拿我那房产抵押。”马海明答应着,以自家新盖的房子作担保,取走了两万元,让旅游公司忽忽闪闪过了年关。
到了1999年春,公司资金更紧张了。公司定下来7月10日无论如何得开业,可公司账户上只剩下1000多块钱。工程上要钱,印门票要钱,开业仪式也要花钱,公司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都看着马海明:咋办,你是领导,你说咋办?
借钱,已经没地方借了,只要听说是旅游公司借钱,人人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照头;贷款,更是没门,信用社主任一见旅游公司的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给你旅游公司贷款,这不是来砸我饭碗吗?”可是,不问你信用社要钱又有什么办法呢?马海明不屈不挠,连说带闹,磨破了嘴皮,终于说服信用社同意放贷了。但人家把话撂在前头:这回贷款只贷给个人,每人最多5000块,而且得让吃财政的干部担保。
这说的哪门子话?但马海明想来想去,人家也有人家的苦衷。为了拿到钱,也只有这样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贷款人,也只有让公司的几个员工出面去贷,自己作担保。
那时候,员工每月工资才300多块钱,5000块钱是一年多的工资,听说让以个人名义为公司贷款,员工们一个个像哑了一样,半天没一个人吭气。憋了老长时间,一个叫李小伟的员工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撂了一句话:“干公家的事,让个人贷款,叫个人承担风险,这算哪一套?将来公司有钱了,还好说。前头事黑洞洞,公司到时候还不起,还不是捣住咱们自己了?”
这一挑头,马上引来话声一片。
张东庆从床边站起来,在屋里边一边走动,一边咋呼说:“老天爷啊,谁知道将来旅游啥样,要是公家还不起,营业所还不整天追着咱屁股后要账?我可不敢冒这风险,真要叫个人贷款,我情愿卷铺盖回家!”王双燕也在一边附和着说:“叫个人贷款,我真是怯怯搅怕怕,怯的是没事寻事,怕的是放着安然不安然,咱是图的哪一头?”其他几人也相继发言,都担心个人贷款凶多吉少:“谁敢石板上钉钉,公司肯定能还?”
大家吵嚷了时候不小,马海明站出来说话了,他说:“我理解大伙的心思。我不能百分之百给大伙打包票,打包票也没用,但我有信心,咱们重渡沟开发一定能成!既然咱们在一个潭子里耍水,每个人身上肯定都得湿点。李经理去年以个人名义贷了一万元,我家楼房也抵押给信用社了,实际上我们承担的风险比大家大得多。这回大家都一样,每人贷五千,蚂蚱拴到鳖腿上,谁也逃不脱。公司给大家出手续,只要回来钱,先把个人贷款扒拉干净,中不中?再说,我是担保人,真出啥问题,还有我马海明担着呢!”
见没人吭声,马海明又说:“为开发重渡沟,咱作了恁大难,眼看该开业了,咱活人也不能被尿憋死呀!我觉得这回咱们要背水一战!当然,真不想干了,我也不拦着,一个潭耍水是朋友,不一个潭耍水照样是朋友,就是剩下一个人,我也要把这事干成!”
话说到这份儿上,终于有七个人同意贷款。就是靠着这笔贷款,景区终于开门迎宾。
他是实打实干事的人。重渡沟景区少一块石头,他都一眼能看出来;市场开发跟不上,他就站在街头一张一张发传单……
没有人能够体会,马海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重渡沟开发的,那是怎样一种执着,那是怎样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结。
重渡沟修建游览路时,有一次他去检查施工情况。发现一处台阶砌得不合要求,水泥和混合石料搅拌砸得平平整整,人工痕迹特别明显,他立即叫停工,并交代路表面绝对不能看见水泥,台阶要全部用块石整整齐齐地垒成。
谁知道,等转了一圈拐回来,马海明再次查看台阶,这一看不当紧,台阶是裱成石块了,却砌得极不平整。平时温和的他猛地发火了:“停停停,真是怕处有鬼,痒处有虱。看你们干这活就知道南沟没有好垒家,我就不知道你们家房子的跟脚是咋窝窝囊囊地垒起来了?真不行换人,你们别干了!”
闻听此话,南沟最出名的垒家王秀卿顿时涨红了脸,愣了片刻,他气冲冲地对马海明说:“你马镇长甭这样看不起俺南沟人。算了,不叫他们垒了,我自己垒。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俺情愿一分钱不要,也非垒出个样子叫你马镇长瞧瞧!”
重渡沟的山水是马海明最珍贵的宝物,一棵草一棵树,都仿佛他身上的一部分,他真的是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重渡沟的一草一木。
有一次马海明无意中发现飞虹瀑布中间部分有一大块水锈石不见了。他疑惑地走上前仔细一看,果然旁边有新敲打的痕迹。重渡沟景区建设开工以来,马海明三番五次交代村民不能随便动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是谁干的这事儿?
经过打听,弄清原来是南沟村的叶明亮敲了去。马海明立即带领村干部赶到叶家,找出了那块被敲掉的石头,不光对其罚款50元,还让他写了检查贴在大路口最醒目的地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此,重渡沟再没有人动山上的一草一木。
“只要咱肯下碴,不信没有游客来”
历经千辛万苦,景区建成了,但是,重渡沟养在深闺人未识,没有钱也没有名气,怎么才能吸引游客到此一游呢?马海明召集大家开会:“宣传推介这事不用怕,没钱咱有门票,大不了鸡蛋换盐,两不见钱;没有资料咱先拿点照片,印点儿传单,只要咱肯下碴,不信没有游客来。”
会后,马海明马不停蹄,叫人跟他一起去洛阳一家大型企业联系,希望对方组织职工到重渡沟免费游。他们等了大半天,终于见到了企业总经理,把手提袋里的重渡沟景区照片给人家看,滔滔不绝地介绍重渡沟独一无二的旅游资源。对方完全是被他们的诚意和精神所打动,总算答应组织员工去旅游一趟。就这样,一家一家洛阳的企业被马海明说服着,洛阳人一批一批去见识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重渡沟美景,重渡沟旅游项目很快在洛阳旅游市场站住了脚。
马海明也有花钱的时候。听说郑州市要开一年一度的旅游工作会议,他拿钱印了一批重渡沟宣传册,赶到郑州要在人家的旅游会议上散发,这个想法被郑州市的同志理直气壮地拒绝了。“人家答应会后给咱组织几家旅行社,这就行了吧?”有人想退却。“不中,我们得让更多的旅行社知道重渡沟,客源才会多起来,市场才能打开。”马海明不甘心,“这样吧,明天一大早,咱们机灵点,早点溜进会场,悄悄在主席台上和所有座位上都放上一份宣传册。”
第二天会议开始,郑州市长指着面前重渡沟的宣传册说:“你们看看人家重渡沟风景区,人家是怎么做推介工作的,人家把宣传册都发到咱们会场上了!”市长对重渡沟人这股钻窟窿打眼的精神非常赞赏,在会上号召郑州学习他们这股韧劲,学习他们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感谢郑州市长,他给重渡沟做了一次无偿的广告宣传。会后,有30多家旅行社与重渡沟景区签订了旅游订单,其中有10家旅行社率先组成了联合体,重渡沟景区一下在省会郑州有了知名度。
1999年7月10日,沉睡千年的重渡沟终于正式向游人敞开了怀抱。一大早,村民们都穿上最好的衣服,自觉地拿出扫帚,把入村的路扫得干干净净,迎接真正来自市场的游客的到来。当看到第一批来自洛阳市白马集团的游客们下了游览车时,马海明百感交集,忍不住一个人躲到了竹林深处,畅畅快快流了一把男儿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今儿怎能不落泪:几年来的辛苦、委屈、担心,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种种期盼,种种忧虑,全都在今天,在这一刻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两行热泪。
“凡事都要挠到群众的痒处”
他把群众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处处为群众着想,一切对群众负责,“凡事都要挠到群众的痒处”,是他工作的不二原则。
重渡沟街上有个三岔路口,山泉从小桥下潺潺流过,一阵风刮过,路边的竹林沙沙地摇动。来重渡沟旅游的人乘车到三岔口,往西可到南沟,往北可到西沟。桥上,“风波桥”三个大字清秀有力,这是马海明亲自写下的桥名。
原先这里不是三岔口。景区开发时,按照规划,需要在竹林中设置一个三岔口,拓宽和新修公路。然而这样一来,势必要砍掉一些竹子。在农户眼里金贵的竹子,就是吃饭的饭碗,虽然旅游公司和村组干部商量,拿出了赔偿意见,但还是遭到了部分村民的反对。谁知道砍掉赖以生活的竹子,以后会怎样呢?有几个老百姓心里有底儿呢?
眼看着路修到了竹林边儿,群众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正巧,有一天栾川县长路过潭头,顺道来看重渡沟的景区建设。谁知,车刚一到岔路口,就被群众围了起来。
70多岁的贾道站在车前,拍得县长的车盖啪啪响,还冲着县长嚷嚷着:“马海明这是想弄啥呢?俺全凭这点竹竿挣钱,砍了俺咋过日子?”正说着,又一个村民扑通跪在地上:“县长啊,你可得为俺做做主!”
得知情况的马海明立即和贾文献商量,晚上召集农户开会,听取大家意见,帮大伙解决实际困难。
晚上,就在贾文献的家里,十来个人有坐有站,当屋架着一堆火。马海明还没开腔,村民王建设冷不丁发问:“马镇长,你把这个问题给俺解释解释,你说叫城里人来重渡是看竹看水,对不对?”“对。”“可你又非要逼着叫俺把竹子砍了,人家还来看啥?我咋恁想不通,也不知道咱老百姓都是闷葫芦?”“那我问你,你院子里种了棵牡丹,盖房子时正好上屋门要开在那里,你是把门换个地方,还是把牡丹起到旁处?”“那,那,那……”王建设一时语塞。马海明说:“不是说大家说的没有道理。但规划规划,就是要小局服从大局,牺牲小的利益换取大的利益。规划到咱的竹园,砍了咱的竹子,咱是为大局做出牺牲了,是为重渡沟开发作出贡献了,我们一定不会让大伙吃亏!”
众人一直商量到半夜,商量出了一个让大伙都满意的方案:两天内把村组里自然减员的家庭和户口迁出的人的竹园收回来,搭上村组原先撇下的小片竹园,分别补偿给这次的毁竹户。
马海明常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要让群众服气,就要挠在他们的痒处,实实在在帮助他们解决困难。
游览路动工前,马海明以潭头镇政府的名义起草印发了《关于加强重渡沟旅游资源保护管理的通知》的文件,划定了保护范围。尤其对一些地方提出了不准放牧,不准砍伐,不准采石等。这一下,在村民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特别是涉及有林坡的十几户农家,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他们聚在一起议论着:“一年就凭砍那几棵树卖俩钱,这下可好,就这不景气的财路也叫马海明给断了。”“靠山吃山,马海明不叫咱砍,把他工资拿出来给咱生活!”“是啊,我过去一年光敲水锈石还能卖几百块钱呢,这一下啥也没了。”“不行,咱得寻那个马大煽,让他给咱个说法。”
马海明听到这些风声,就去找他们聊天。马海明问大家:每户一年在那里可采多少木材,卖多少钱?有的说100多块,有的说200多块。马海明心里有数了,他说:“你们这些收入,一分钱都不能少,而且我的意思,得到的还应该比这多得多!只是咱要问旅游讨这钱,从游客身上讨这钱,山林保护好了,旅游开发起来了,大伙随便做做生意,都比你上山砍柴火挣得多!”就这样,村民一个一个地说着自己的疑虑,马海明一个一个详细地解释回答。马海明的开导就像夜里的一盏明灯,把大伙的心照得亮堂起来。
马海明说:“群众其实是最通情达理的,只要我们多从他们的立场考虑问题,多替他们想想致富的门路,你实实在在给他们一分体贴,一分好处,他们就会真心实意地拥护你、帮助你,心甘情愿地配合你的工作。”
处处为群众着想,一切对群众负责,正是站在这样的立足点上,马海明创造了一种景区和农民相依相偎、共生共富的发展新模式,不仅受到了群众的真心欢迎,也得到了时任副总理汪洋的高度赞扬。
“开发重渡沟,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咋吃咋卷!”
心有敬畏,行有所止。面对金钱与私利的诱惑,马海明严于律己。他说:“开发重渡沟,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咋吃咋卷!”
重渡沟景区开放后第一天,门票就卖了500多块钱。大家都欢欣鼓舞,照这个势头,每月的收入不仅可以顾住公司员工的工资,还能勉强维持住其他正常开支。
谁知第二天只卖了百十块钱!在以后的时间里,基本有了规律:周末两天还可以,周一到周五就不行了,甚至好些时候出现剃光头的现象。一个月算下来,收入不足一万块!
在现实面前,重渡沟的群众开始对旅游彻底怀疑起来。闲言又起:“这竹子也砍了,地也叫占了,以后情叫咱像马知了一样吃风屙沫了。”
没有钱,生活开始难以为继,公司食堂几近断火,街上粮店不肯赊借;旅游公司职工的基本工资都难维持,奖金就更别提了。职工们开始人心浮动,纷纷要求离开,最后甚至连最亲密的帮手任献国也开始动摇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诱惑也在考验着马海明。有人去了几次重渡沟,把山水看了个清清楚楚,把开发经过了解得明明白白。最后找到马海明,直截了当要求投资。他说自己考察了省内及周边的许多景区,都不满意,最后选择了重渡沟。“咱们俩合伙搞经营,共同投资开发咋样?”这人说。
“好啊,只要互惠互利,完全可以,我们这时候就是特别缺资金。”马海明喜出望外。可是对方却提出一个条件:投资50万元,自己控股。马海明想都没想,马上拒绝了:“这个不行,虽然我们只投资了30万元现金,但我们的土地、山林、旅游资源本身都有价值,群众还出了数不清的义务工,你拿50万就想控股,绝对不行。”
过了几天,对方不死心,再次找到马海明。这次许诺景区由马海明来管理,每月工资不低于4000元。“没有你就没有这重渡沟,你给公家干,啥时候能落住好处?不如趁早给自己修条路。”
“4000元,真的不少,一下子顶我7个月的工资。”马海明笑着说,“但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我来开发重渡沟压根没有想着自己咋吃咋卷,如果考虑个人得失,我不会钻到重渡沟来吃这苦,受这罪,作这难。吃苦、受罪、作难,目的只有一个,就图重渡沟的老百姓能脱贫致富,过上一个幸福文明的好日子。你说,我能贪图多拿几个钱,把重渡沟卖给你?”
“真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没见过腰杆这么硬的人”
修身养性,立人之本。马海明待自己之严苛,在当地干部群众中有口皆碑。人们说:“真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没见过腰杆这么硬的人。”
马海明是个什么样的人?见过他的人都说,这人不讲究,自己省得很,心里却有数。
马海明带领村干部外出考察,总是住最便宜的小旅馆,吃最简单的饭菜。有次去杭州出差,大家坐了20多个小时的汽车,吃饭时,随行的贾文献点了条10元的鱼。马海明看见立刻变了脸色,马上让退掉。贾文献生气地说:“你抠也不能抠成这,不就是吃条鱼嘛,又不花你的钱,这是村里那俩钱,你不吃我吃。”马海明一听也拉下脸:“村里的钱不是钱?多少都得花在关键地方。”
景区开放后,到重渡沟观光的游客源源不断。马海明要求大家继续过紧日子,他对每一笔费用的使用慎之又慎,把每分钱都用到刀刃上。有人想请他吃饭送些好处费,他回绝;有亲戚想到公司争取点活儿干,他不松口;他还告诫身边工作人员,要清白做人,干净干事。
马海明和公司的任献国一起出差,俩人住在简陋的招待所里,休息时,一脱鞋子,袜子都烂得露着脚指头。任献国看见没吭声,出去替他买了两双新袜子,又把旧袜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马海明起床找不到自己的袜子,一问才知道任献国给自己买了新袜子,不高兴地说,“你是不是花的公款?”任献国哭笑不得:“一双袜子1块5毛钱,我搁得住花公家的钱?我自己有钱!”马海明这才不说话,可还是从垃圾桶里扒拉出破袜子,洗洗穿到了脚上。“回家叫你嫂子缝缝,还能穿。”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窝囊的人,却有着超前的眼光,有着博大的胸怀,开阔的视野。他指导着重渡沟的村民们建起了农家宾馆,为东家设计房子,帮西家建竹门楼,督促各家打扫环境卫生,还集中培训如何待人接物。
2000年的国庆节,重渡沟首次出现游客爆满的场景,农家宾馆的生意很是兴隆,甚至到了一床难求的地步。庞南看,这个以前买化肥都需要借钱的重渡沟村村民,这一年凭借自家的农家宾馆就赚了近7000元,让他们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重渡沟渐渐火了,每家农户每年收入最少都在10万元以上。可是,马海明却没有沾一分钱的光,反倒是一叠担保抵押条攥在手里。
当年建设农家宾馆,马海明自己投资盖一座房子极为容易。可他没有这么做,他跟妻子说:“要是咱盖房子了,那熟人、其他干部私建房屋怎么办?咱不能带这个头。”
今年5月,尚未到旅游旺季,有村民算算自己的宾馆收入,感叹只挣了2万多元。村支书贾文献听见反问道:“咱该知足了,海明哥辛辛苦苦领着咱开发重渡沟,他落啥了?他啥都没落。”
是的,他啥也没落,但他落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好名声。
为官谋事,他心里时时装着一张家乡建设之蓝图。他那一颗赤子之心,他朴素的政绩观,让人们肃然起敬。
“咱官不大,但咱共产党员这个名头大。”马海明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马海明曾经在乡政府办当过8年秘书,这期间,他送走了一茬又一茬书记、乡长,许多同事也都提升的提升,挪窝的挪窝。要好的朋友都劝他不要太老实了,光知道死干,劝他也去跑跑,没有钱他们可以拿点出来。马海明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1993年,在同事们的极力劝说下,马海明参加了县里公开选拔乡科级领导干部考试,被任命为镇党委委员,继而被调整担任了副镇长。这一干又是5年,不少农村干部见了他,又劝他,人家提的提,走的走,你还是活动活动吧。马海明哈哈一笑,说:“我看在家乡干着透美。”
马海明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当官就是干事的,就要为群众做好事,人的一生碰到了为群众谋福利干大事的机会,就一定要珍惜它,利用它,把握它,轰轰烈烈痛快淋漓地干一场,这样才不枉活过一回。
马海明也是这样做的。开发重渡沟时,虽然兼任旅游资源开发公司经理一职,但他毕竟还是潭头镇的副镇长,除旅游外,还分管其他一些工作。需要回镇上处理,而每当他返回重渡沟,总是有一堆的困难和问题堵在他面前:公司员工发不下来工资,贷款还不上,人心浮动;村民建设农家宾馆收不回成本,有人甚至跑到了马海明家里“说事儿”……
马海明深深感觉到:重渡沟景区虽然开门迎宾了,但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需要培育和滋养。想到这些,他彻夜难眠。最终在妻子的支持下,他跑到镇长孙小峰那里要求辞去副镇长职务。他解释说:“重渡沟开发已经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关键时刻,可是我乡里分管的工作又不能耽误,这样两头牵涉精力难以兼顾。我想为了重渡沟,宁可把副镇长辞了也要把这件事情做成功。”
“即使走到生命尽头化成骨灰,我也要分出一部分去壮一棵重渡沟的竹子”
在马海明眼里,做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干事。
2000年8月,马海明被调任栾川县旅游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在即将离开工作了20多年的潭头镇时,马海明写下了自己的心里话:
离开潭头镇之时,对组织别无所求,只有两大心愿——
一是建好潭头小城镇,呼应重渡沟。他写道:潭头老街改造必须保持明清建筑风格。临街部分,建筑要高低前后错落有致,单体建筑要小,民居与商店要有机结合。临街门面要木门木窗。生意招牌要黑底金字。生意人服装要古朴。两边人行道要铺青砖……
二是一定要保持重渡沟的朴素美和自然美。要建造北方品种最多的名竹园,要建豫西民俗风情文化区,要利用山核桃沟民宅陈旧的现状,开发人民公社大集体旅游文化,重渡沟内民宅建设,宜藏不宜露,宜低不宜高,宜土不宜洋,宜疏不宜密……
他真情地发出呼唤——
“我之所以提出这些近乎天方夜谭的设想,是想给今后在潭头工作的干部们进一言。潭头是他们足可以展示聪明才智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只要他们一任接着一任干,总有一天会实现这张美丽的蓝图!”
无数个选择面前,他从来只有一个选择:为党为群众为事业无私奉献。他走了,然而在重渡沟人的心中,他的位置很高很高!
马镇长要离开重渡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重渡村。人们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互相打听着,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那棵菩提树下,马海明曾经召开了80多次群众大会,那时他讲群众听。现在,他站在菩提树下,被乡亲们围着,老百姓说,他听。
余红文扑上来抓住马海明的手:“马镇长,想起那年腊月去你家要账,我就觉得对不起你。回来后我就想,人家马镇长图的啥?端着公家的铁饭碗,大小还是个官,人家开发不开发重渡沟,可怜不可怜咱老百姓,工资照样不少拿。可人家硬是把心交给咱重渡沟了,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共产党干部!”
村民庞朝真诚地说:“马镇长,你真是大煽,不过你是实打实地煽,不是那种管撩不管接地煽。没有你煽呼,就没有俺南沟老百姓的今天。”
正说着,“马镇长,马镇长在哪儿?”当时抵触情绪最激烈的汪国荣一边喊着,一边拨开人群挤到前面,拉住马海明又后悔又惭愧地说:“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人们不舍得他走,马海明如今就是大家心中的“主心骨”。他带领着重渡沟人刚走上好的路子,这一离开,重渡沟人的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从何时起,人群里开始有了啜泣声,当小学老师的李松发和马海明站在小三轮车上,李松发开始一字一句念自己写的送别词,念着念着,声音颤抖得念不下去了。
旁边的马海明早已热泪盈眶。重渡沟对自己有恩,小时候家穷,和父亲一起担着陶罐去换粮食,走到重渡沟饿得前心贴后心,是一位慈祥陌生的大娘,端出一碗玉米糁汤。那个香甜的味道让他终生难忘,让他从此对重渡沟有着刻骨铭心的爱。
菩提树下哭声一片。马海明含泪说道:“我是重渡沟的儿子,重渡沟是我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即使走到生命尽头化成骨灰,我也要分出一部分去壮一棵重渡沟的竹子。”
马海明是如此深爱着重渡沟啊,他把自己的爱糅进了重渡沟每一棵竹子,每一处溪水。谁能想到,一语成谶,马海明最终回归了这里。
2011年5月,马海明去栾川县抱犊寨风景区考察,返回途中不幸发生车祸去世,终年58岁。
噩耗如晴天霹雳炸在人们心头。送行那天,天阴沉沉的,马海明生前的同事、朋友来了,重渡沟、抱犊寨的老百姓来了,一万多名群众悲伤不已,一步步挪着,都想跟“泥腿子干部”马海明告别。
马海明,这个从泥土气息中走来的农村干部,他用赤诚、朴实和满腔的热爱,拢住了那么多群众的心。
马海明是个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但是,他走的时候,却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来送他。“这辈子他活得值。”妻子关长荣依照马海明的遗愿,将他的一部分骨灰送回重渡沟,埋在了三岔口最茂密的那片竹林中,马海明从此可以日日夜夜陪伴着他思念的重渡沟,陪伴着那些淳朴的父老乡亲。
重渡沟人用山里人最朴实的方式纪念着这位副镇长。当年8月,重渡沟人自发捐款80多万元,在寸土寸金的重渡沟街头,辟出一块空地,为马海明建立功德碑,树立铜像,建立了纪念园!
村民贺金涛拿着钱去捐,村干部说钱够了不用捐了。他伤心地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反正我住得近,没事儿我就拿着毛巾来给马镇长擦擦碑。”
马海明走了,他的身影永远留在了重渡沟的山水之间。每年清明节,村民们都会来到这里,向马海明上香送花,絮叨唠嗑。记者4年前来到马海明纪念园的那一天,雨后初晴,阳光明媚,几名游客正仔细地看矗立在马海明铜像旁边的功德碑,一个少女稚嫩的声音传来:“……开发重渡,福泽一方,历尽艰辛,荣辱皆忘。……魂系梦萦,昼思暮想。千秋楷模,日月昭彰。立碑慰痛,永世不忘!”
“马海明走了,马海明一直都在”
时隔4年,记者再次来到了重渡沟。
“我记得你,4年前来采访过马镇长的事!”“你没咋变啊,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当年的老朋友都在,大家热烈地握手、寒暄,话多得说不完。
“省领导记着海明,你们这么多人都记着海明,我从心底里感动啊!”马海明的妻子关长荣紧紧拉着记者的手,说着说着哭了,聊着聊着笑了。
关大姐说,马海明虽然离开8年了,可好像还在身边。有次梦见他想吃面条,刚急着要去做,一睁眼醒了。“有时候想想就难受,他走得太早了。”一个人、一本书、一座百姓心中的丰碑,这是关长荣为丈夫的一生做的总结。
马海明是一名共产党员,写下一本《情系重渡沟》的书,记录了当年开发重渡沟的始末;仅仅做了一件事,老百姓却把他看得很高很高,成了群众心中的丰碑,这让关长荣非常感动。
随意坐在一户村民家的院子里,关长荣含泪而笑。她的身边,53岁的村民李六珍早已泪流满面。从土坯房换成瓦房再到现在的三层楼院子,李六珍家跟着马海明一步一步走上了富裕路:“前几年光租金每年都有五六万元,家里人再出去找个活儿,这好日子都是马镇长带给俺的,俺咋会忘呢。”
马海明走了,马海明一直都在。
4年了,重渡沟变了很多:景区大了,游人更多了;农耕村里的油磨坊、酿酒坊的门前挂上了语音讲解提示牌;小路两旁,时尚、独特的民宿格外引人注目;村中央那棵千年菩提树枝叶仿佛更繁茂了,红色的祈福带挂在浓绿的树枝上。
不变的是,竹林苍翠,重渡沟到处都有马海明的身影。在纪念园里、在风波桥上、在菩提树下、在竹林旁边,也在每个村民心里,更在风景区的赓续发展中。
升级景区农家宾馆成民宿,没人敢试,共产党员先带头。“海明哥当年开发重渡沟,就是让共产党员先开农家宾馆,群众看到效益再跟上。现在重渡沟面临景区转型升级,我们还要这样做。”在风景区管理有限公司党支部书记、总经理刘海峰心中,重渡沟的现在和未来都离不开“马海明精神”。
雨中,大片大片橙色的黄秋英肆意盛开,浓浓的花香混着竹叶的清香,飘在湿润的空气里。让乡村有乡村的样子,让群众在自己的乡土上过着幸福的日子,马海明生前一直为之奋斗的企盼和目标,正在重渡沟变成现实。
斯人已去犹忆影
且看今日重渡沟
文章来源:河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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